《城南旧事》上:有些人和事,永远留在了记忆里......

时间:2024-12-17 09:02:04

有人说《城南旧事》和《小王子》一样,是写给大人看的童话书,是历经世事的成年人再也回不去的童年过往。

小说通过小英子,也就是作者小时候这个儿童的视角,去写复杂的成人世界以及那个时代小人物的悲欢离合。


故事发生在二十世纪二十年代,正是清朝灭亡、民国初创、军阀割据的时期,六岁的小英子跟随父母从台湾移居北京,住在北京城南的一条小胡同里,她在这些地方遇见了各种各样的人和事:有惠安馆里的疯女人,经常挨打的小伙伴妞,出没在荒草丛中的小偷,被赶出家门的兰姨娘,死了儿子,女儿也被丈夫卖给他人而根本不知情的奶妈宋妈等等。

这些小人物,在当时的历史大背景下,各有各的悲伤,他们大多是时代的不幸者和命运的弃儿。

小英子用天真善良的儿童眼光去观察他们,关注他们,并和他们聊天,但最后这些人因为各种原因都离小英子而去,小英子的童年也在一场又一场的离别中一去不复返。

而林海音写这本《城南旧事》正是为了表达对童年往事和对北京城南的深深怀念之情。

书中这样写道:夏天过去,秋天过去,冬天又来了,骆驼队又来了,但是童年却一去不还。冬阳底下学骆驼咀嚼的傻事,我也不会再做了。可是,我是多么想念童年住在北京城南的那些景色和人物啊!

我对自己说,把它们写下来吧,让实际的童年过去,心灵的童年永存下来。就这样,我写了一本《城南旧事》。我默默地想,慢慢地写。看见冬阳下的骆驼队走过来,听见缓慢悦耳的铃声,童年重临于我的心头。


那是我在北京过的第一个冬天,我们住在北京城南的椿树胡同,在这条胡同的最前面有一个惠安馆,听爸爸说,那是来自惠安的穷学生在北京落角的地方,惠安馆有一个叫秀贞的女人,大人们都管她叫疯子,让小孩们远远的躲着她。

不过我不怕,她昨天还对我笑呢,如果不是妈妈拉着我,我就过去跟她说话了,我常常看见她站在门口,痴痴地看着往来的行人。

我想不明白,她其实就是一个梳着油松大辫子的大姑娘,跟张家李家的大姑娘没什么两样,为什么大家说她是疯子呢?

有一次,我去井窝子旁等我的小伙伴妞儿,我还在口袋里给她藏了一小包好吃的八珍梅,但等了好久也没见妞儿出来,我很失望,往家走的时候,正好路过惠安馆,疯子笑着看我,并向我招手。

她的眼睛透亮,一笑眼底下有两个跟妞儿一样的泪坑,很好看。我想看清楚她,我是多么久以前就想看清楚她的。我不由得对着她的眼神走上了台阶。她揣在棉袄里的手伸出来拉住我的手,那么暖,那么软。

她问我几岁了,又问我看见她的小桂子没有?她牵着我走进屋里,拿一件没做完的衣服在我身上左比右比,她说这些衣服都是给小桂子做的,还说我要是遇见了小桂子就叫她回来,外头冷。

虽然我听不懂她在说什么,但我还是点了点头,答应她,真像有那么一个小桂子,我认识似的。


那一天回到家,我不小心听到宋妈和一个老婆子聊天,才知道秀贞和一个曾经寄居在惠安馆的穷学生产生了感情,那学生临走时许诺,回到老家卖田卖地,一个月后回来明媒正娶秀贞,但这一等就是六年,那个学生始终没有回来。

那学生走的时候,秀贞父母并不知道她已经怀孕了,这在当时是非常丢人的,后来父母把她送回海甸义地,孩子一生下来,趁着天没亮,就送到齐化门城根底下了,至于最后是让野狗吃了,还是被人捡去了,无人知晓,秀贞打这儿就疯了。

后来我经常背着家里人偷偷的去找秀贞玩,秀贞跟我说了很多小桂子和小桂子爹的事情,她说小桂子的爹叫思康,在家排行老三,因此让我叫他思康三叔;她说思康三叔家里很穷,当时走的时候说卖了山底下的白薯地,就来北京娶她;

她说小桂子出生在不冷不热的秋天,那时桂花很香,所以起了这个名字;她说小桂子生下来,粉嘟嘟的一个小肉团子,脖子后面还有一块青色的胎记;她还说她做了很多衣服和鞋子,要带小桂子去找思康三叔,行李都打点好了。

但是小桂子在哪呢?思康三叔又在哪呢?她常常说着说着就语无伦次,泣不成声。

“英子,人家都说我得了疯病,你说我是不是疯子?人家疯子都满地捡东西吃,乱打人,我怎么会是疯子,你看我疯不疯?”

“不。”我摇摇头,真的,我只觉得秀贞那么可爱,那么可怜,她只是要找她的思康跟小桂子。


她说我要是看见小桂子呀,就带她回来。不知道为什么她说这些的时候,我的脑海里总是浮现出妞儿的身影。妞儿的眼睛也是那么透亮,一笑眼底下也有两个好看的泪坑。

我家空闲的西厢房是我和妞的快乐窝,在这里,我们有时看小油鸡啄米吃,有时玩踢制钱,有时一起哼歌,总之我们在一起的时光真快乐,胡说、胡唱、胡玩儿。

但是妞每次都不能玩太长时间,回去晚了她爸爸就会揍她。有一回,接连好几天都没有看到妞,再见到她时,她的手上和腿上有很多红肿的伤痕。

她流着泪告诉我说,这是她爸打的,那是她妈拧的。我听了很难过,之前听宋妈说过,妞儿的爸爸教她唱戏赚钱给他们花,赚不到钱就要挨打。

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?因为我的父母从来不会这样对我。直到妞偷偷地告诉我说,她不是她爸妈亲生的,她要找她的亲爹亲妈去,我问她去哪找呢?她说要去她们之前住的齐化门慢慢找。

齐化门?我好像在哪里听到过?哦,我想起来了,秀贞的孩子不是一生下来就被扔到齐化门城根底下了吗?朦朦胧胧中我觉得妞很有可能就是小桂子。

有一天,我撩开妞脖子后面的头发,果然发现了一块指头大的青记,我浑身都抖起来了,我跟妞说,我知道你亲妈在哪里,你妈想你都想疯了,还给你做了好多衣服,我带你找她去。

妞摸着我发热发红的小脸,以为我病了,在说胡话,我好像确实有些感冒,头沉沉,但我知道我没有瞎说。妞半信半疑,我们约定晚上吃完饭,我就带着她找她亲妈。


那天晚上,天还下着雨,我带着妞去惠安馆找秀贞,当秀贞看到躲在我后面的妞时,哑着嗓子喊叫了一声:小桂子!是我苦命的小桂子!秀贞把妞儿从我身后拉过去,搂起她,一下就坐在地上,搂着,亲着,摸着妞儿。

过了好一会儿,秀贞才松开妞儿,又急急地站起来,给妞换上干净衣服,取出之前我送给小桂子的手表给妞戴上,准备坐当晚的火车去天津,再赶天津的大轮船去找小桂子的爹。

我把来时从妈妈那里偷来的金镯子给了秀贞作为盘缠,秀贞连句谢谢都没来得及说,提着箱子拉着妞就走了,她们走得那样快,出了椿树胡同口,我就追不上了。

我扶着墙,轻轻地喊:“秀贞!秀贞!妞儿!妞儿!”

秀贞听我喊,回过头来说:“英子,回家吧,我们到了就给你来信,回家吧!回家吧……”


声音越细越小越远了,那一大一小的人影儿消失在黑夜里。我又冷,又怕,又舍不得,我哭了。这时一辆洋车从我的身旁过去,我听到车篷里有人在喊我的名字,啊!是妈妈的声音!我哭喊着:“妈妈!妈妈!”
我一点力气都没有了,我倒了下去,就什么都不知道了。

等我醒来的时候,朦朦胧胧中听到妈妈和宋妈对话,才知道我发烧昏迷了10天。他们以为那天晚上秀贞要拐走我和妞,幸亏他们来得及时,把我救了回来,可是妞已经跑远了。

从她们的对话中,我隐约感觉到秀贞和妞出事了。她们不断地为妞儿叹息,还把她放在我们家的两件衣服拿去铁道旁烧了。

我醒来以后,妈妈和宋妈在我面前绝口不提这件事,我们很快搬了新家,似乎是为了让我忘记这一切。可是真的可以忘记吗?

搬家的那天,坐在敞篷马车上,我看到青蓝的天空中浮着一块白云彩,不,一条船。


我记得秀贞给我讲过,思康三叔走的那天:送他到门口,看他上了洋车,抬头看看天,一块白云彩,像条船,慢慢儿地往天边上挪动,我仿佛上了船,心是飘的,就跟没了主儿似的。

那么秀贞现在在船上吗?往天边儿上去了吗?

一阵风吹过,我仿佛还闻到了桂花香,妞,不,小桂子,又去了哪里呢?

我想起她从井窝子边闪过的红袄,笑时的泪坑,我们两个一起在西厢房里玩耍,给小油鸡喂米喂水又喂菜,听她唱打花鼓,还有胳膊上的那些伤痕,以及惠安馆里的一切,那天晚上雨水中的奔跑……